作者： William Yu，北京二中国际部人文历史社
13世纪末，意大利著名的冒险家马可·波罗在他的东行旅途中记载了一个特别的国家：他在游记上写道，在波斯境内（今伊朗）有一座极其华丽的花园宫殿隐匿于高山间的峡谷，花园被一座坚固无比的城堡守护着。它的主人被称作“山中老人”。传说，他从附近的居民中筛选出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邀请他们前往花园每日与美女共享佳肴美酒，并让他们吸入致幻的大麻毒品。
在他们意识不清，以为自己来到天堂的时候，“山中老人”将他们从花园中驱散，宣布只要这些青年诚心服从他的命令，他们就能再次回到花园。所有的青年都尽心尽力服务于他，被训练成为忠诚而危险的刺客，游走于西亚帝国的阴影之中。与“山中老人”为敌者都无法逃离被暗杀的命运。马可·波罗解释道，这些人被称为Hashishim，在阿拉伯语中意为“大麻吸食者”。这个神秘的名号被东征的十字军带到了欧洲，演化为英语中的“Assassin”（刺客），而这座城堡被称作阿拉穆特（Alamut）。
一、 伊斯玛仪的使者
伊斯兰教的先知穆罕穆德过世之际，他的追随者便分为了两大对立的教派：逊尼派认为哈里发应该由穆斯林公社选举而出，什叶派则认为哈里发应该由穆罕穆德的血脉阿里来担任。这两个派别在演化过程中也出现了大量的分支，什叶派的一支叫伊斯玛仪派，它一开始主张什叶派第六代伊玛目（宗教领袖）那酗酒的长子伊斯玛仪作为接班人，而这与大部分什叶派废掉他的意见不同。此后，这一派别便坚持伊斯玛仪的后人才是真正的伊玛目。
公元909年， 伊斯玛仪派的法蒂玛王朝在北非建立，逐渐与没落的阿拉伯帝国阿拔斯王朝在阿拉伯半岛抗衡。斗争的同时，在东方的中亚地区，信奉伊斯兰教的突厥人在公元1037年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势力-塞尔柱帝国。伊斯兰世界的权力争夺愈发紧张，冲突不断。
公元1050年代，哈桑·萨巴赫（Hasan-i-Sabbah）出生于波斯地区的库姆市(Qom)，就如这所城市一样，他的家庭都是虔诚的伊斯兰教什叶派的信徒。哈桑很小时就搬到了雷伊市(Rayy)，它是伊斯玛仪派的思想中心。在这里，哈桑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他精通语言，哲学，天文学，数学。时年17岁，哈桑皈依伊斯玛仪派并效忠法蒂玛王朝哈里发并在开罗学习。但是，法蒂玛王朝内部的伊斯玛仪派裂痕越来越大，塞尔柱的逊尼派已经扩张到了巴格达，这严重压缩了什叶派的生存空间。三年后，肩负传教使命的哈桑再度前往波斯地区召集皈依者。
二、鹰之巢穴
在波斯地区的游历过程中，哈桑注意到波斯北部靠近里海的省份多为高山，这里的人口因为地势的起伏所以孤立而分散，塞尔柱人和逊尼派都难以染指。在历史上，有一些被阿拔斯迫害的什叶派到这里躲避，形成了小规模的什叶派活动中心。公元1088年，哈桑第一次看到了阿拉穆特城堡，这是一座守卫着长约五十公里、宽约五公里的山谷堡垒。许多年前，一位当地的国王看到老鹰在此处停留，便用“Alamut”，意为“鹰的巢穴”，命名这座他搭建的堡垒。哈桑认识到，阿拉穆特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得其相对独立隐匿，易守难攻，这正是他渴望的基地。此时，阿拉穆特仍然在塞尔柱卫兵的防守下。但是哈桑十分沉着，他和他的门徒在阿拉穆特周边的村庄传教，用了两年时间让它们逐个皈依。公元1090年，哈桑带领皈依者团体乔装渗透进阿拉穆特城堡，城堡主人见大势已去，便以3000金第纳尔卖给了哈桑。
中阿拉穆特矗立在塞尔柱帝国和法蒂玛王朝两大强权之中，哈桑很清楚以他的教派是无法与任何一方正面对抗的，于是他转向了其他战术：间谍，游击，暗杀。他开始训练自己的军事组织，并将其称为“Fida’i”，意为“奉献者”。组织成员初期便在阿拉穆特周围发动了多场成功的奇袭，占领了数个重要的山寨，并暗杀了许多反对他的人。 与此同时，他还设立图书馆，天文设施等教育其门徒各种语言和习俗，宫廷的礼仪，以及哲学，科学等知识。彼时，法蒂玛王朝正因继位问题而内乱。因为哈桑支持法蒂玛王朝的王子尼扎尔(Nizar)继位，与其他法蒂玛伊斯玛仪派信徒彻底分裂。他的派别在公元1094年正式与法蒂玛王朝脱钩，称为尼查里派（Nizari），宣称秘密抚养尼查里后裔，并以波斯语而非阿拉伯语作为教派语言。不过，这个派别有一个更加响亮的名称：阿萨辛派（Hassasin)。
三、无形刺客
通过定点的渗透与杀戮，阿萨辛派在波斯北部山区的势力范围不断扩张，建立了一个政教合一的阿萨辛派政权，中国称之为“木剌夷国”。作为什叶派的分支，阿萨辛派与塞尔柱逊尼派分庭抗礼，进行了大量残忍的刺杀活动。刺客们往往是在清真寺当中公然执行刺杀，他们一般只配有一把匕首，以及烟雾麻醉药（有可能是一种致幻毒品）。
塞尔柱帝国的有权有势的维齐尔（即Vizier，指大臣）尼扎姆·穆尔克，苏丹的耳目，在塞尔柱帝国铁蹄践踏之处复兴逊尼派，并强烈公开抨击了阿萨辛派。哈桑指派了刺客夺取尼扎姆的性命。这名刺客伪装成苏菲派（Sopi）神秘主义者接近尼扎姆并刺死了他，不久后，塞尔柱苏丹马利克·沙阿（Malik Shah）也被谋杀。尽管没有证据证明苏丹也是阿萨辛派刺客所杀，但恐慌的情绪在塞尔柱帝国肆意蔓延，削弱了他们的政治手段。随后，一系列的针对塞尔柱领导集团的刺杀行动展开，阿萨辛派刺客潜藏于黑暗之中，几乎无处不在。很多塞尔柱的官员开始雇佣保镖，穿戴锁子甲，上朝携带利器以保护自己免遭利刃穿膛。
法蒂玛王朝即将名存实亡之际，哈桑也彻底断绝了自己与法蒂玛的纽带。公元12世纪，他向叙利亚和巴勒斯坦派遣传教士，并在多处设立秘密基地。叙利亚地区在当时正是权力斗争的焦点，这里不仅有阿拉伯人和突厥人的冲突，还有穆斯林和基督徒的战争，同时伊斯兰教的不同派系也对互相充满了敌意。叙利亚地区被分割称为一个个独立的势力范围，给阿萨辛派的扩张带来了机遇。在叙利亚的山区当中，阿萨辛派时而联合十字军对塞尔柱军阀实施暗杀，时而联合周边穆斯林渗透基督徒的军队。刺客们暗杀了多个地区的统治阶级成员。
公元1124年，哈桑·萨巴赫去世，但阿萨辛派的活动仍然在进行。公元1162年，哈桑二世继位，叙利亚阿萨辛派在锡南（Rashid ad-Din as-Sinan）的领导下达到了鼎盛。他们称首领为“谢赫”，意为长老，所谓“山中老人”由此而来。锡南也逐渐脱离了阿拉穆特的控制。
公元1169年，萨拉丁（An-Nasir Salah ad-Din Yusuf ibn Ayyub）担任法蒂玛王朝维齐尔，两年后，他的权力达到巅峰，直接废黜了哈里发，建立阿尤布王朝。他主张抗击十字军，致力于统一西亚和北非的穆斯林，给叙利亚的阿萨辛派产生了巨大的威胁。对于逊尼派的萨拉丁，锡南两度派出刺客。暗杀行动失败后，阿萨辛派在叙利亚的要塞被大军包围。得益于锡南手下对周边地区的渗透，萨拉丁的亲信作为当地领导者出面调解才让叙利亚阿萨辛派免遭毁灭。
四、烈火燎尽鹰羽
最终摧毁阿拉穆特的并非穆斯林，而是东亚草原的蒙古骑兵。公元1221年，阿拉丁（Imam‘Ala al-Din Muhammad）成为了阿拉穆特之主。他调和了阿萨辛派和逊尼派的关系，但新的威胁开始加剧。蒙古人已经突破了中亚，大量中亚的穆斯林向波斯和阿拉伯半岛撤离。阿拉穆特接受了大量难民，其中包括不少学者，这让阿拉穆特暂时成为了学术的中心，也让其被蒙古帝国将军旭烈兀(Hülegü Khan)视为必须铲除的眼中钉。
公元1255年，旭烈兀已经控制了阿萨辛派的数个堡垒，并朝阿拉穆特进发。阿拉穆特的讲和派借机推翻了阿拉丁的统治，扶植他的儿子鲁坤丁（Imam Rukn al-Din Khurshah）将阿拉穆特变为蒙古人的保护领地。可是不到一年的时间，鲁坤丁就彻底服从了强大的蒙古军队。旭烈兀没有兑现承诺，将阿拉穆特洗劫一空并付之一炬。阿萨辛派最终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只留下了他们的名字：Assassin（现在英语中刺客的意思）。
待到马可·波罗旅行至曾经的阿萨辛派据点，一切早已化为了尘烟。尽管他所编的“山中老人”故事与史实有多处不符，但是这恰恰证明了阿萨辛派的隐秘。在接下来的许多个世纪当中，”刺客“的名号在各种文学艺术作品中遍地开花，时至今日，阿萨辛派的后人仍然散落在世界各地，但是他们早已经放弃了隐匿刺杀的行径，而是致力于伊斯兰教的包容化发展。
参考
Torres, Vicente Millán. “The ‘Assassins’: How a Small Sect Became the Feared Warriors of Medieval Times.” History, November 21, 2018.
Polo, Marco, Morris Rossabi, Henry Yule, and Henri Cordier. The travels of Marco Polo: The illustrated edition. New York, New York: Sterling Signature, 2012.
Farhady, Hosein. “Alamut Fortress – Everything about the Architecture of Alamut Castle.” Gate of Alamut, March 7, 2025.
“Ismaili History – Encyclopedia Iranica.” Scribd. Accessed April 16, 2025. https://www.scribd.com/document/218956852/Ismaili-History-Encyclopedia-iranica.
“Order of Assassins.” Wikipedia, April 14, 2025.
“Hasan-i Sabbah.” Wikipedia, April 11,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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